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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金 子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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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金子似乎是一种很神秘的东西，在我们这个星球上身价不低。它既等同于财富，又象征着尊贵，所以皇帝佬儿说话就叫“金口玉言”，不能变更的信条就叫“金科玉律”，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岁月称为“金色年华”，连电视台播出广告，也要把收视率最高的时段定为最高价，并且冠以“黄金”二字，谓之曰“黄金时段”。自古至今，中国外国，因为金子而演出的悲喜剧可真不少。
为了文学创作的需要，当然也为了长点儿见识，我多次到生产金子的河北省迁西县深人生活。说来有趣，由于轻信、粗疏和贪图便宜，我在海南还受过红色娘子军后代的欺骗。
在迁西县，我熟悉了开采山金、沙(shà)取河金的工艺，还熟悉了用小土炉炼金的方法。不光如此，我初到迁西的那天，还正赶上缉私队侦察一桩诈骗“金农”的案件。
采山金要相准矿脉，必须开采含金的矿石。我看到一种闪闪烁烁色彩宛如金粉的矿石，很惊喜，但是老乡告诉我，那不是金矿石，那是孔雀铜，金矿石一点儿也不闪亮。据说有的人识矿能力极强，真正一双慧眼，甚至能在表层没有金矿石的地方准确判断出打进去多深多远，就能见到金矿石，而且能准确告知矿脉的贫富、藏量与走向。我暗暗羡叹人家有一双“金眼”，可惜未能有幸拜见这样的“神人”。
开山打洞掏挖金矿石，非常辛苦，而且常要靠碰运气。“金眼神人”毕竟极少，老百姓自己选个地方就干。我住过的山村有个“上营”，当年雨季不通汽车，我是走上去的；还有“十八盘”、“滦阳”，好多农户都采金子——或者挖山金，或者沙河金。那时候国家还没有限制。挖山金就跟老鼠打洞差不多，曲里拐弯，上上下下，追着金脉往里凿呀，凿。炸掉的矿石背出来，用电碾粉碎，用氢化钠淬取，放在坩锅里冶炼提纯。开采那么多矿石才获取那么一点点儿金子，也难怪它那么珍贵。有人挖了很久很久都不见金脉，人力财力耗尽，垂头丧气地专卖给他人，人家却一下子就挖到了游离态的纯金块，原来的矿主懊悔得大病一场，有的甚至寻了短见！
沙取河金，就是在河滩上打浅儿取沙，用水选法把沙子漂去，把金子沙出来。当地人把挖坑叫“打浅儿”，也很累。浅儿要打很深，表层的沙子里是没有 金子的。浅儿底下注定要汪水，所以抽水机要不停地把水扬出去。从若干吨河沙中把星星点点的金子搞到手，委实不易。这要先用“溜帘”粗沙一次，再用“淘金斗”细沙。古人说，“美人首饰侯王印，尽是沙中浪底来”，现在，摩托冰箱大彩电，俱是河滩浅儿底来。河金散碎，或如小米，或如尘埃，至于“狗头金”之类，那是绝无仅有的，不能指望，可遇而不可求。
采金人有许多谚语，诸如“早晨没粥喝，晚上有马骑”，“先天抬轿子，明天坐轿子”等，无非说只要时运好，就有望大富大贵。
我在缉私队碰上了队长，他正阴着脸子训斥几个农民。桌子上有个铝饭盒，里边盛着什么东西，看来非同寻常地重要。我问怎么回事，队长用目光指指那几个萎靡的农民，说：“问问他们吧!贪小便宜吃大亏，一饭盒金子变成了一饭盒保险丝!”
原来，这几位私卖黄金犯了王法，还被骗子调包，不仅一分钱没得着，还得被处罚。
在金乡，我还听了一些由金子引发的命案，叫人悲哀气愤，又毛骨悚然。
我在迁西没白住，后来创作了短篇小说《牛角金缸》、《金王》，中篇小说《狼牙滩》，长篇小说《北斗峰》等，都写到了开采金子。
1994年，我从广州到深圳，再到海南兜了个圈子。住在深圳的时候，堂妹陪我去八佰伴沙头角百货商场买了些金首饰，那成色还是可以信赖的。后来到了海南，看到旅游区金饰更加便宜。女老板们以如簧巧舌鼓吹“泰国沙金”制作的项链、手链、戒指如何货真价实，如何请您放心，那样子绝对信誓旦旦。咱没去过泰国，更不知“泰金”为何种金子，但那光泽还是无可挑剔的，便买了几样。回到家，把“泰国沙金”分与爱人、女儿，也曾引起她们一阵欢喜。不料没几天，那几样玩艺的金光毫不客气地褪尽，之后的面目就如同肝病患者到了晚期那样，黑锈无神。可能就是氧化铜?不晓得。更不晓那金光是如何搞上去的。贪图便宜可能吃亏，人家“骗你没商量”。
莎士比亚在《雅典的泰门》中写了一个雅典贵族，破产后掘树根充饥。当他从泥土中意外地掘出一块金子时，他非常气恼，发表了对金子的一段议论：“……这东西，只要一点点儿，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，丑的变成美的，错的变成对的，卑贱变成尊贵，老人变成少年，懦夫变成勇士。……这黄色的奴隶可以使异教联盟，同宗分裂；它可以使受诅咒的人得福，使害着灰白色癫病的人为众人所敬爱；它可以使窃贼得到高爵显位，和元老们分庭抗礼；它可以使鸡皮黄脸的寡妇重做新娘，即使她的尊容会使身染恶疮的人见了呕吐，有了这些东西也会恢复三春的娇艳。……啊，你可爱的凶手，帝王逃不过你的掌握，亲生的父子会被你离间!……你会使冰炭化为胶漆，仇敌互相亲吻!你会说任何方言，你使每一个人唯命是从!”
品味莎翁这段话，真令人佩服他的思想深刻和笔力结实，难怪马克思对这段议论给予了很高的评价，认为他描绘了货币的本质。
不过，也不宜面对金子的“神奇”过于悲观，世界上的“金不换”还是并不罕见的，有许多比金子还宝贵的东西并不是物质。1996年9月12日《长江日报》披露一个故事，家境清贫的女中学生以优异成绩考取了北京大学，为数千元费用而发愁时，某生产口服液的厂家找上门来，开口出资一万元，请这名“女状元”给做个广告，就说是服用了该厂生产的口服液才使头脑敏捷，考了高分。女状元断然拒绝做此虚假广告，体现了人穷志不穷的风骨。
金子除了流通，除了用以装饰，在工业、科研等方面有重要用途。金子本身并无善恶品质，关键在于它的主人。
在化学家的眼里，其实它很简单：元素符号Au，原子序数79，比重18．88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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