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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27、炸弹下面的家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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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庆的天气越来越热，日本飞机越来越疯狂了。常常从早到晚，在头顶上窜来窜去飞个不停。一串串炸弹像乌鸦似的从空中落下来，把重庆炸成一片火海，不知吞没了多少生命财产。
人们躲在闷葫芦样的防空洞里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，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的家，会不会被炸了。恨不得多长一只眼睛留在外面，看清楚天上、地下的情况也好。
其实，在防空洞里同样可以感觉到外面的情况。
洞里听不见天上的飞机声音，也听不见高射炮的轰鸣，可是却能感觉到可怕的炸弹声音。
当炸弹落在比较远的地方，洞里又传来一阵闷沉沉的声音。如果落到头顶上，山洞也会颤抖，一些破碎的石渣会像撒沙子似的落下来，洞里的人就会紧张起来了，急着想出去看一下自己的家。
迷信的老太太赶快念着手里的串珠念佛，求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、南无阿弥陀佛保佑。不信佛的人只好尖着耳朵仔细倾听，从山石传来的信息，判断炸弹的爆炸点。再不，就呆坐在洞里，一切听天安命，等待命运的发落。防空洞里的嘈杂声，加上小孩的尖声哭喊，把人们的心搅得难受极了。
有一天，王老师带着孩子们在防空洞里，听见一串串炸弹的爆炸声从头顶传来，心里非常紧张。好不容易挨到日本飞机飞走，跟着人流挤出来，瞧见四周都是火和烟，心里更加紧张。
他预感到有些不妙，连忙带领孩子们，踏着高高的石梯坎，三脚两步赶到江边抬头一看，不由一下子怔住了。
从山坡到江边，原来有许多高脚房子的地方，已经变成了一片冒烟的废墟。一些烧焦的柱子还在冒着丝丝袅袅的黑烟，别的地方已经成为一片焦土了。他们原来的房子的地方，什么都没有了。一些烧剩下来的东西散落在坡脚，一些落进江水，漂的漂走了，还有一些烧得不成样子的柜子、木盆和楼板，被水里的漩涡卷住不停地打旋，似乎在等待着它们原来的主人，赶来看最后一眼，才慢慢沉下江底，或者顺着江流冲向远方。
王老师、李老爹和孩子们站在江边，呆滞滞地望着眼前的情景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唉，真叫人伤心啊！
现在他们的全部家当，只剩下王老师手里的一口旧皮箱，李老爹一根旱烟袋，小石头和小宁身上的书包了。
在敌人狂轰滥炸的重庆，这是可以估计到的事情。但是它一下子来得太快了，还是叫人没法马上接受这个残酷和事实。
他们经过了许多战争的磨能，并没有完全丧气。
把这笔新仇记在心里，只有一切重新再来。
话虽是这样说，他们没有家了，总该先找一个地方住下来呀。总不能拖着孩子们躺在地上，任随风吹雨打呀！
王老师转身朝四周放眼看去，被炸的地方有一大片，好像整个山坡都被剃成了光头。
不，这是一个难看的癞痢头。往常棚屋林立的斜坡上，一座完整的房子也没有了。许多难民坐在废墟面前痛哭流涕，有的还怀着一线希望，用棍子拨弄着，想在废墟里翻找出一丁点儿属于自己的东西。
王老师沉默不语了。
在这里，哪里还能够找到一个栖身的处所呢？
他们没有家了，该到什么地方去？
孩子们不约而同想起了施表叔。
“到施表叔那里去吧。”他们说。
其实，王老师也想到了这个地方，只是他心里还有些拿不定主意。他们和施表叔只有一面之交。他们亲眼见过，施表叔的家里也很挤，就是点头答应，还能挤下包括李老爹在内，他们大小五个人吗？
可是流浪在外乡举目无亲。如今除了他，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帮忙了。王老师没有办法，只好带着孩子们来找他。
一切都在王老师的意料中，又有些出于意料之外。当王老师感到有些抱歉似的说，只打算在这里借住几天，找到房子就搬走。施表叔和施太太立刻就接过他手里的皮箱，把他和孩子们都迎进自己小小的家。
施表叔热情地说：“都是老乡亲，说什么借住不借住的。李老爹也是自己人。房子也别再找了，就挤在一起过日子吧。抗战胜利了，大家一起回家，就不会再挤了。”
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。
施太太带着细妹爬上阁楼，让他和小芳、阿宝挤在一起睡。王老师、李老爹和小石头、小宁住在楼下。晚上商店关了门，他们就搬着凳子、铺开木板，在柜台后面狭窄的过道里躺下来。
这里听不见高脚木屋下面的江水声，却能每天晚上听见楼板上面，施表叔像打雷一样的打鼾的声音。
开始有些不习惯，也要慢慢习惯下来。
这就是他们的新家。
这是战时重庆的真实生活。
忍耐吧，一切为了抗战，为了报仇，为了迎接最后的胜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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